他们,从抗美援朝的烽火中走来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5周年。75年前,志愿军战士们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在冰天雪地与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以无畏之姿捍卫正义与和平。
在第十二批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归国安葬之际,一起聆听6位抗美援朝老兵讲述烽火岁月,重温热血青春,铭记伟大抗美援朝精神。
秦良和:“ 许多战友牺牲了,不少战友负了伤,但大家从没想过退缩。”
1932年2月,我出生在四川广汉的连山镇。20岁时,我响应号召,主动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当时我们从广汉坐汽车到达陕西宝鸡,又从宝鸡坐火车赴朝作战。
到达边境线后,部队就教我们唱《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我们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经过3天急行军到达前线阵地。
一到前线,我所在队伍就接到了坚守驻地的任务。当时敌人要反攻我们的驻地,我们守在一条只有一人宽的坑道中。敌人一出现,我们就扔手榴弹、用冲锋枪射击,形成一道以肉体筑成的防护墙。敌人反攻了七八次,都被我们打退了。就这样,我们在这处阵地坚守了20多天。等到换防时,这支去时200多人的队伍只剩下120多人。许多战友牺牲了,不少战友负了伤,但大家从没想过退缩。
后来,我又跟着队伍战斗。当时往前线去要经过汉江,那时汉江已被敌人封锁,敌人的炮弹从天上一刻不停地往下扔,机枪不停地扫射。我们只能背上枪,一边挂上4个装满子弹的弹包,一边挂着手榴弹,蹚着汉江水跑过去,稍不注意就会牺牲在封锁线上。
有一次,敌军的一个连攻打我们的阵地,我们顽强抵抗。我冲在前面向敌人扔手榴弹,又用冲锋枪向敌人扫射。突然,敌人的一颗子弹打在我脸上,我瞬间失去了意识。听战友们说,他们把我抬回驻地医院时,我已经浑身是血了。
那次冲锋对打击敌人起了很大的作用。进了医院后,我们连队指导员还给我写了一封信:“小秦,你在战场上很勇敢。你表现得很好!”时至今日,这件事我仍记忆犹新。
唐章洪:“我们就这样坚持战斗,直到最后一发炮弹发射完。”
1935年12月,我出生在四川中江。不到16岁,我就参军入伍,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五炮团的一名迫击炮手。
跟随部队到达前线时,战争正处于第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1952年4月,我所在部队接手中线阵地的五圣山、西方山、金化、平康和铁原地区,在这一带进行防御作战。
我们白天隐蔽休息,晚上修筑工事,挖战壕、交通壕。每次战斗,我们连炮弹都打得非常准,成为坚守阵地的重要力量。一天下午一两点,敌人突然偷袭,向我们发射炮弹,想要破坏我们连的防御阵地,还派来野马战斗机沿着山梁超低空飞行,扔下很多炸弹。
其中有一枚炸弹在距离我们的工事只有四五米的位置爆炸了。炸弹掀起的冲击波把我们的工事炸毁了。我当时正在附近擦拭火炮,掀起来的土石把我埋进了坍塌的工事。旁边的战友见状,赶快来搬石头、刨土块,把我从土里挖了出来,带回猫耳洞抢救。过了20多分钟,我才苏醒过来。
我苏醒后又马上投入战斗。一连连长派通信员传达命令,说前沿阵地失守,敌人正在向连部所在的主峰发起攻击,我们如果还有炮弹,就赶快去阻止主峰阵地上敌人的进攻。我立即让战士清点炮弹,发现我们只有20多发炮弹了。我让大家把射击瞄准角度调整到85度以上、90度以下,这样可以打几十公尺,每人留下一发炮弹当手雷,其他的都打到主峰阵地。我们就这样坚持战斗,直到最后一发炮弹发射完。
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我歼敌620多人,战后被志愿军总部记特等功1次,还荣立一等功2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被誉为“给炮弹安上眼睛的炮手”。如今我的额头上还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疤痕,正是在上甘岭战役中留下的。
徐恒江:“哪里被轰炸得厉害,哪里就是通信兵要到的地方。”
抗美援朝战争打响后,我被分配到中国人民志愿军高炮一〇二师五〇六团二营,成为一名通信兵,负责保卫鸭绿江大桥的通信。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我是二营电话班班长,为了保证电话畅通,每个组都要预留备用电话机和10多米长的电话线。只要前线电话一响,就代表有通信线路断了,我们就背着电话线去最危险的前线抢修。大家都说,哪里被轰炸得厉害,哪里就是通信兵要到的地方。有时备用的电话线用完了,我们就这只手接一个线头,那只手接另一个线头,用身体导电,保证临时通信。
印象最深的一次战斗是在1952年,那次团部雷达侦察到敌人派出B-29重型轰炸机袭击我们的部队。团部接到消息后,立即通知各营轰炸机袭击的方位,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我们电话班一共10多个人,马上开始行动,保证任务指令能够第一时间准确传递到各个阵地,让各营躲过敌机的袭击。因为通信及时,我们五〇六团还在丹东长甸河口一举击落3架F-84战斗机。
2020年,89岁的我有幸再次回到丹东鸭绿江边,再看看那座令我终生难忘的大桥。牺牲的战友们、同志们,你们的血没有白流,如今的祖国繁荣昌盛,人民生活幸福,我替你们见证了!
李明:“这段记忆刻在脑海里,我回忆起仍会止不住地哽咽。”
1952年1月,我响应“抗美援朝 保家卫国”的号召参军入伍,当时我只有18岁。我们部队每个连都有3个教员,我和一位来自山东的张教员住在一个屋子,他比我大七八岁,特别照顾我。有一次,队伍遇到敌军偷袭,敌机往地上扔了一枚大炸弹,大炸弹落地炸开时,从里边蹦出来很多小炸弹,我们管这种炸弹叫“子母弹”。这些小炸弹有时不会马上爆炸,所以战斗结束后必须及时排除,否则会影响朝鲜老百姓的生活。
战斗结束后,我们连和二排的几位战士接到命令去排弹。我们的战士很聪明,在一根长绳子的一头系上活扣,把扣套在小炸弹上,人跑到远处卧倒,一拉绳,炸弹就在原地爆炸,不会伤到人。
一个朝鲜老百姓来向我们求助,说他家门口的水井边有一颗小炸弹,请我们帮他把炸弹排掉。我们到了才发现,炸弹距离老百姓家的水井和房子都很近,炸弹就地排爆会把老百姓的房子和水井炸坏。张教员便主动说,他亲自去。他用手把炸弹攥紧合上,想拿到远一点的地方再扔出去,可没走几步,手一哆嗦,炸弹原地爆炸了,他的右腿鲜血直冒。我和战友们还没来得及把张教员送到医院,他已经停止了呼吸。70多年过去了,这段记忆刻在脑海里,我回忆起仍会止不住地哽咽。
朱云华:“在猛烈的炮火轰炸下,阵地依然被我们守住了!”
1949年7月,我参军入伍,进入军校学习。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我积极响应号召,申请入朝作战,被分配到六十七军一九九师炮兵团,成为一名炮兵。作为第一批入朝作战的部队,我们迅速挺进,采取近战、夜战的战术,进行了第一、第二、第三次战役,后来打到汉城(今韩国首尔)。当时,我们的战士每人配一袋炒面、一袋炒米、两块压缩饼干,再加上枪、大约200发子弹和4颗手榴弹。这些弹药和粮食能支撑一名战士打7天。敌人摸清了我们这套供给体系,把对我们发起的战役称为“七天战役”。
在第二次仁川登陆战斗中,敌人将我们围困,直到第七天才发起进攻。当时我们的粮食耗尽、弹药不充足,后方的补给难以送达,可我们依旧顽强坚持,反攻推进到三八线附近的上甘岭一带。我们在这里进行了著名的上甘岭防御战。
这一战打得十分惨烈,战士们拼命坚守,浴血奋战。因为上甘岭如果失守,我们的部队就要倒退200里,再没有高地可守。等接到换防命令时,我们脚下的土都染满了鲜血,队伍只剩下7个战士。在猛烈的炮火轰炸下,阵地依然被我们守住了!敌人始终没有攻占上甘岭!
周修平:“‘学习一生,战斗一生,保卫祖国’,这句话激励了我一生。”
1933年,我出生于上海。17岁时,正在上海虹口中学读书的我选择参军报国,成为一名空军战士。1952年,我接到命令加入空军第三师入朝作战。当时美国飞机型号多样,美国飞行员的飞行时长几乎都在1000小时以上,而我们的飞机数量很少,飞行员飞行经验也很匮乏。虽然敌强我弱,但我们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丝毫不怵,英勇出击。
我至今还记得,一次空战,战友罗沧海1分钟击落了3架敌机,打了一场漂亮仗。当时我们与敌机在空中发生遭遇战,双方互不退让,敌机直挺挺向我们冲来,距离战友罗沧海的飞机越来越近。罗沧海的飞机与第一架敌机只有340米远,与第二架敌机只有240米远,打到第三架敌机的时候,距离太近了,只有145米。罗沧海凭借精湛的技术把3架敌机接二连三击落,还在距离敌机145米处用照相机拍下敌机机翼,上面的“USAF”字样清晰可见。这一仗的空战记录胶卷,现在还保存在中国航空博物馆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国庆阅兵时,我驾驶飞机飞过天安门上空接受检阅,心里倍感光荣。后来,我调整岗位,到空军第十一航空学校任教,将自己的飞行经验编写成多套空军战术教材,希望能培养出更多人民空军飞行员。“学习一生,战斗一生,保卫祖国”,这句话激励了我一生。
整理:中国退役军人·全媒体记者 赵晨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