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回家的“提灯人”
“爸爸,您的女儿来接您回家啦!”孙一芳烈士70多岁的女儿坐在轮椅上,朝向烈士牺牲的海域大声呼喊着父亲的名字。“常维运烈士,我们来接您回家了。”在烈士牺牲的海边,常维运烈士的亲人们手拉着手,端着海水,捧起沙土,迎接常维运烈士回家……
2023年“‘5.18’海战69周年祭”,浙江宁波“我为烈士来寻亲·客葬异乡英烈回家志愿服务项目”创始人孙嘉怿看到此景感动得流下了欣喜的泪水。这一刻,她之前所有的委屈都消失在这片海域。
7年里,孙嘉怿和她的志愿者团队跨越了7个国家,行走了25个省份,踏过718座境内外中国烈士墓地,收集整理烈士信息3万余条,成功帮助全国各地1328位烈士找到亲人,点亮了烈士回家“团圆”的灯塔。
一次有“备”之旅
2023年6月24日,记者如约拨通了孙嘉怿的电话,后者在电话中聊起了她11年前的那次有备而行的蜜月之旅。
“那么远的路程、那么偏僻的地方,你怎么会选择带丈夫到烈士陵园旅行呢?”孙嘉怿说:“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是一名退役海军,爷爷参加过抗日战争,外公是抗美援朝战争中的侦察兵。这次有备之旅还要从外公说起。”
“小时候家里还有外公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纪念章,后来就找不到了。他在抗美援朝战争时期经历过什么?那么多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为了解外公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2008年,孙嘉怿加入老兵志愿者服务群。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出差都要去当地的烈士陵园拍些照片,然后将自己的感受发到微博上。
“越是偏远的烈士陵园,去的人越少,我们到边境线上看望烈士吧!”2012年4月,孙嘉怿和丈夫蜜月旅行去了云南,国殇墓园、麻栗坡烈士陵园……搭便车、住农舍,有鲜花的地方就买束鲜花,没鲜花的地方就买些小笼包、水果作为祭品,他们半个月里去了10多座烈士陵园。
“每到一座烈士陵园,我都会挨个查看墓碑上烈士的详细信息,发现许多烈士牺牲时只有20多岁、和自己年龄相仿后,很是震惊。在烈士纪念馆里看到他们的事迹,让我震惊:有的烈士为了引开敌人,身体被炸成两截;有的在身上绑满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腾冲那站。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名浙江义乌籍的参战老兵,战争结束他就留在腾冲了,再也没有回去过。”“啊!你们是从老家来的,你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参战老兵对孙嘉怿夫妇格外亲切。
一个人的寻亲之路
2008年,刚参加工作的孙嘉怿,在朋友的引荐下加入一个关爱老兵的志愿服务团队。
“老兵们经常给我讲起自己牺牲的战友,由此我对烈士产生了崇敬之情,常常一个人通过网络等途径查询烈士信息,替老兵寻找牺牲战友的安葬地。”
2012年,孙嘉怿带着云南之旅的“成果”,回来后第一时间在网上分享了烈士陵园的相关信息,希望吸引更多年轻人旅行时到烈士陵园走走看看,为长眠的英烈们送上一束鲜花。就这样,孙嘉怿迈出了帮助全国各地烈士寻找亲人的第一步。
节假日是孙嘉怿最忙碌的日子,她会穿上那套黑衣服,背上双肩包,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提着水果去祭奠烈士。“在日常的走访中,我发现许多烈士的信息里都没有烈士的具体安葬地,导致很多烈属查到了亲人的姓名,却找不到亲人的安葬地,无处祭奠亲人。也有许多烈士墓长期无亲属祭扫。”
“在为烈士寻亲时遇到过困难吗?”也许这句话触动了孙嘉怿,她停顿了数十秒后说:“起初,寻亲之路并不顺畅。籍贯不详、番号不详、重名人数众多……有时候还会遇到他人的不理解。每当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陪着烈士亲属去祭扫,每完成一次祭扫,帮助烈士亲属完成一次心愿,我就很有成就感,感觉做这件事十分有意义。”
“我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都是用最笨的方法去做这件事。当拿到烈士的相关视频资料,我先从视频的每一帧中截取烈士的名字,收集整理冗长的名字资料,再去中华英烈网和抗美援朝纪念馆的数据库中双向比对,然后将1000多份烈士资料,按照省份、城市分开发布,引发不少人关注。”
“2017年初,一位安徽的烈属看到微博上的信息后,辗转联系上我,请我帮忙找在宁波牺牲的王心恒烈士的陵墓。”孙嘉怿几乎走遍了宁波的烈士陵园,在最终看到“王心恒”三个字时,她就像找到亲人一样兴奋,马上给烈属打电话,又买来水果、烟酒,祭拜烈士。
“我们发布的寻亲信息不再石沉大海,像一个个小灯泡,原来是灭的,现在都被点亮了,有了回应和收获,我感到做这件事非常有意义,动力也更足了。”每次聊起这个,孙嘉怿总会特别高兴。
一群人的“回家”之路
2018年4月,孙嘉怿等志愿者陪同60多位烈属去朝鲜寻亲。此行,大多数烈属“接到”了自己的亲人,但仍有人没有找到亲人的安息地。
从朝鲜归来,孙嘉怿越发感到为烈士寻亲这件事的紧迫。在她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为烈士来寻亲”志愿服务队,其中不乏历史、军事等领域的专家。
“褚萃文烈士是找得比较艰难的一位。”孙嘉怿说,2018年,褚萃文的家属向她求助,提供了3张烈士证,但每一张的牺牲时间和地点都不一样。第一轮寻亲行动费了很大力气,可惜未能成功。2020年,烈属再次找过来,原来,烈士的女儿已经病重,躺在病床上还记挂着要“找爸爸”。
于是,孙嘉怿再次发起志愿寻亲,并根据褚萃文所在部队当年行进的路线,发动浙江、安徽等5个省的志愿者联合行动,挨个排查烈士陵园,不放弃任何一处当年部队经过的地方。
一个月后,孙嘉怿接到了河南睢县志愿者的电话,他们发现了一位叫“诸华文”的烈士,除名字有偏差外,番号、出生年月、籍贯、职务、牺牲时间都与烈属提供的一张烈士证上的信息吻合。经烈属、陵园工作人员以及志愿者再三核对,最终确认“诸华文”就是褚萃文。时隔70多年,烈士终于和家属“团聚”了。
坚持多年,孙嘉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和她一起为烈士寻亲。如今,他们已经是一支由400多人组成的志愿服务团队,建立了全国首个烈士安葬地信息数据库,内含3万多位烈士的信息,包括出生年月、家庭住址、部队番号、牺牲时间、安葬地点等。
每一次寻找,都是在告慰先烈。孙嘉怿说:“我要做烈士回家路上的‘信使’,点亮烈士家中的‘团圆灯’,即便将来自己年龄大了,也要让自己的女儿继续坚持做下去。”
(中国退役军人·全媒体见习记者 朱俊山 徐亚文 特约通讯员 殷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