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贵生的“认亲”路
文/肖晓
2月4日,家住四川省成都市郫都区的退役军人董贵生,
再一次踏上特别的“拜年”路
——看望4位牺牲战友健在的亲人,
为他们送去新年的祝福。
董贵生(左一)背着烈士母亲来到烈士陵园
不忘战场上尽孝的诺言
一如过去,出行前,他来到位于家中的烈士纪念堂,摆上面条、水果和一瓶酒,点上香烛,缓缓将酒洒下……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凝重,每一次迈步都是那么沉重。董贵生在烈士纪念堂前喃喃自语:“赵秋勇,我今天去看你爸爸,他身体很好。李玉富,今天要去你妈妈那儿,她耳朵有点不好……”
微风吹过,仿佛低回的哀乐。祭扫完战友,董贵生又踏上行程,去给烈士健在的父母拜年。
30多年来,董贵生无时无刻不铭记着当年战场上的那句承诺——“活下来的要照顾阵亡的父母,替战友尽孝!”
那一刻,战友说的话那么轻,分量却又那么重。一种责任感在董贵生心中油然而生:战友们,放心吧,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嘱托。
“如果牺牲的是我,我相信活下来的战友,也会像我一样每年去看望父母。”
接“父母”到自己的农家乐过年
2月4日早9点半,董贵生斜挎军绿色布包,急匆匆地向目的地走去,他担心爸妈等得太久。
“我一直在窗户边上看穿军装的人,他来的话一定会穿军装!”烈士杨模山的母亲说。
见董贵生进了屋,90多岁的杨妈妈颤巍巍站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握着董贵生的手不愿意松开,就像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一样。她一直拉着董贵生的手说个不停,一边说话一边抹眼泪,周围的人也跟着流泪。
30多年过去了,这位痛失爱子的老母亲,无数次想象着身穿军装的帅气儿子有一天能站在自己面前,无数个夜里,梦见儿子呼唤她,叫她“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扑进她的怀里。
临走前,董贵生递上新春红包,老母亲执意不收,他只好悄悄把钱和慰问品给家里其他人。
每到一户,董贵生都会先到战友遗像前说说话,然后就和熟悉的亲人们“黏”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
爸妈们都很牵挂惦记一件事:今年什么时候团年呢?
董贵生给他们解释:“遵守疫情防控规定,今年就不能接你们去一起过年了,我来家里看你们也是一样的。”以往这个时候,各位“爸爸妈妈”早就被接到董贵生的农家乐里一起过年,这是他们一年中最期盼的日子。
1986年,退伍后的第一个清明节,在郫县豆瓣厂当送货工的董贵生,开始憧憬未来生活,同时计划着去祭扫战友的行程。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董贵生盘算着:一定要带战友老爸老妈去一趟云南麻栗坡,去兑现当初的诺言。
然而,现实不允许。父母年事已高,还有儿子妻子需要照顾,养家糊口的重担落到他身上,每月一大家人开销经常捉襟见肘。“再难也要想办法攒路费。”1991年,董贵生在亲朋好友的资助下,开办了农家乐,取名“‘听涛园’老兵俱乐部”。
开业至今,“听涛园”已经搬了4次家。但不管搬到哪里,有些设置是不变的:为牺牲的战友修建的纪念堂,仿当年连队扎营时的模样建造,中央挂着写有“军魂”的牌匾。在俱乐部的花名单里,一共有在战争中阵亡的1120位战友,董贵生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准时吹奏起军号、军歌,为他们上香、行礼……
从2009年起,他每年都带上几位牺牲战友的父母,到云南麻栗坡祭奠,考虑到老人的年龄,出发前还专门安排他们体检……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董贵生。感佩于他的坚持,在成都市郫都区文明办、成都市郫都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审核认证下,董贵生和战友们成立了退役军人公益志愿服务队。组织乡镇与烈士家庭结成对子,全国各地的志愿者接踵而至,有的到“听涛园”义务帮工,有的帮助烈士父母解决各种难题……
30年走过10多个省份
这条“认亲”路,充满着艰辛。
当年,从南疆战场下来时,董贵生曾受领过一项特殊任务——向烈属送达84名战友的阵亡通知书。
1984年5月,经历短暂培训,董贵生和其他两位战友组成3人小组,给每家烈属送抚恤金、粮票和慰问品。历时9个多月。这个“没有硝烟的任务”改变了他。
他送的第一张阵亡通知书,是郫县唐昌镇杨模山烈士的。董贵生对烈士父母说:“你们为祖国养了一个英雄的儿子,你们是英雄的爸爸、英雄的妈妈。”杨模山的母亲一时无法接受现实,用铡草刀追着他跑。最终,他在杨家住了五天,抱着杨妈妈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
任务看似简单,就是代表部队向烈士家属宣读阵亡通知,发放抚恤金、慰问品,最后请烈士父母签字即可。然而,这次特殊的旅程在他内心掀起的情感波澜,一辈子都没有平复。
“无论如何,每年的春节、母亲节、‘八一’,都要去看望烈士健在的父母,送去远方儿子的问候。”这些年,董贵生的“认亲”路遍及10余个省份。
董贵生哽咽着说,阵亡的战友中有一位李立普烈士,他的母亲30多年来从没看过儿子的坟。“我发誓不管有任何风险,也要带她去麻栗坡,见一下她的儿子。”董贵生说,从1989年开始,他陆续带60多位烈士的父母去过陵园。
“他们的儿子永远留在了远方,但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活在了越来越多人的心里。”董贵生说,“其实,我也是他们远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