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绿祖国河山的空中骄子

  文∣成钊

  号角催征承担“崇高使命”

  初次见到运—5飞机,笔者仿佛穿越了时空。粗壮的墨绿色机身、硕大的活塞式发动机螺旋桨、船帆似的“尾鳍”,还有它那标志性的、用钢缆维系的双层机翼——这是一架“爷爷辈”的老家伙,这“老古董”还能飞吗?

  伴随一阵轰鸣,运—5飞机滑跃而起,身姿轻巧得就像一只云中穿梭的雨燕,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群山之间,它用行动给出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回答。

  “我师父的师父停飞的时候,就对我师父说过‘真羡慕你们,应该很快就能开上新飞机了!’”大队长辛嘉乘脸庞黝黑,笑起来分外灿烂,他带着笔者向飞机走去,“如今我师父也停飞了,我又接着开了十几年!飞机虽老,但感情最深!”辛嘉乘用手拍了拍他的“好战友”。

  黄沙漫卷、洪水滔天,是人类破坏自然的“一体两面”。上世纪80年代初,长江上游发生历史罕见大洪灾,波及14个地市,受灾人口1500多万人。

  邓小平同志指出:“最近的洪灾涉及到林业,涉及到木材的过量采伐。”为了解决参与飞播造林飞机数量不足问题,他做出指示,“空军要参加支援农业、林业建设的专业飞行任务,至少要搞20年,为加速农牧建设、绿化祖国山河做贡献。”人民空军闻令而动,立即改装了一批飞机,训练了一批能够执行飞播任务的机组。

  无资料、无设备、无经验。1982年5月,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太子山林场首次执行飞播任务的他们,克服“五月飞雪”,连续奋战一周,成功飞播2万多亩,播撒油松和华山松树种5吨。这次带有实验性质的飞播,开创了改革开放以来,空军部队飞播造林支援地方建设的先河。

  “当时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得从头来。”梁间泉老人是该部队首批飞播造林的创业者之一,时任机务副大队长,硬是用锤子“敲出”了第一代定量播种器,还改造出被推广到全国飞播系统使用的空中可调式定量播种器。

  太子山首播成功后,他并不满足,播区植被稀疏的地方需要种子多,反之植被稍密的地方需要种子少。现在定量播种器在空中不能调节,一个架次飞上去,起码要浪费上百元的种子。“部队每年飞播数百个架次,把这笔钱省下来,能给老乡们带来多少实惠啊!一定要做出更实用的定量播种器!”梁间泉老人回忆起当年的情形说。

  从此,他带着大伙儿和定量播种器较上了劲。1987年5月,陕西太白县飞播,新式飞播器终于迎来了试验。林业部门的技术员给这款定量播种器设置了不少“难题”,一会要求落种密度每平方米几粒、一会要十几粒、一会又是二十几粒。梁间泉在飞机上从容调整,对自己的成果信心十足。

  “完全符合使用要求!”经历重重“考验”,空中可调式定量播种器通过上级技术部门的正式鉴定,还在1988年荣获军队科技进步奖三等奖。以种子作为媒介,飞播官兵的智慧和心血随之融入到祖国大好河山中。

  军民齐心攻坚“飞播战场”

  “飞播就是打仗,播区就是战场。”笔者坐进运—5飞机,从天空俯瞰黄龙与绿带犬牙交错的战场,真切体悟到这句话的内涵。

  “那时候飞播条件很差,通信靠人背步话机,引导靠人工信号。飞播一次要出动两个信号组,打镜子、摇红旗、检查落种。植被退化、沙化很厉害,车根本开不进来,为赶在飞机来之前到达飞播地域,官兵们要提前走进沙漠,爬上播区附近最高的山头引导。”大队长辛嘉乘指着远处的沙丘介绍说。

  沙漠地带飞播,有时遇到恶劣天气,如何保证飞机安全是个重大挑战。一次,突遇沙尘暴,为防止飞机被风吹起,官兵们用系留装置固定好飞机,又开来满载物资的汽车挡在迎风面,还跳进机舱用身体来压飞机。沙尘过后,他们个个都像兵马俑,身上、嘴里全是沙土。

  有时为了抢夺最佳时间窗口,他们敢于追云逐电、赶雨抢风,常常连续机动作业、抢种抢播,交出了“3架飞机一天作业38架次”的优秀答卷。机务官兵更是顶着40多摄氏度高温,穿着背心、戴着草帽完成野外换发工作,还创下了3天更换2台发动机、半天完成100小时发动机定检、2小时更换一副螺旋桨的维修纪录。

  高原沙漠地区情况复杂、天气恶劣多变,开展大强度飞行,正确处置特情是最大的考验。39年来,飞行员成功化解突发空中险情达十余次。

  1988年5月,在执行格尔木飞防灭蚊任务中,孙彦春和马聪德驾驶运—5飞机返航时,有一群鸽子突然迎面扑来。“嘭”的一声,飞机挡风玻璃被撞开一个大洞,血肉模糊的鸽子一下子打在马聪德头上,刹那间,强气流伴随鸽子羽毛涌进机舱。

  此时飞机正在格尔木市区上空,“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一定要把飞机开回去!”孙彦春下定决心。他们迅速低头躲过气流,依照预案保持飞机状态,几分钟后驾机安全平稳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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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播任务完成后,当地干部群众送上鲜花

  1994年6月,宁夏飞播。崔光允、董彩林机组在起飞12分钟后,发动机突然停车,飞机瞬间失去动力,进入一座山谷后,其间有块200多米没有耕种的农田。崔光允下定决心实施迫降,满载种子和油料的飞机急速向下滑落,他牢牢把握驾驶杆,双脚死死蹬紧方向舵,不使飞机偏离方向,终于,飞机在坑坑洼洼的田地里安全降落,创造了运—5飞机野外山区成功迫降的奇迹。

  生态扶贫创造“绿色奇迹”

  从内蒙古阿拉善的无垠大漠,到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野岭荒山,从青海格尔木的极地云端,到陕北革命老区的黄土高原,地面欣欣向荣的绿痕映射出“人民空军为人民”的航迹。

  一次秦岭飞播,副大队长王玮锴和师傅葛克宏驾机沿着预定航线飞临播区,云雾笼罩在高低起伏的山谷中,“山海”变成了“云海”,这些云雾也没有马上消散的趋势。“看来今天得白跑一趟了。”王玮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向师傅提出返航的建议,师父分析天气后也赞同返航。

  如果飞机满载种子返航就需要更长的刹车距离,在长度仅500米、条件简陋的播区机场,这意味着降落难度陡升。为保证安全,王玮锴打开飞播器,正准备播撒种子轻装返航,葛克宏按住他的手。

  “不能撒,飞机上一吨多种子,价值几十万元,盲目撒出去没有经济效益,不能撒老百姓的血汗钱!我们操纵好,降落没问题!”葛克宏坚定地说。在师傅的辅助下,王玮锴驾驶着“满载而归”的飞机,克服内心压力,成功完成一次大载重降落。

  回忆那次经历,“不能撒老百姓的血汗钱”这句话,深深印刻在王玮锴心里。

  1985年,甘肃兰州连城林场发生严重虫灾,60万亩林地告急。受领灭虫任务,机务人员立即对飞机加装洒药设备,而飞行员们则驾驶飞机在距地面20米、距树梢仅5米的超低空喷洒农药,几乎逼近飞机性能极限。

  药剂经常在药剂箱中摇晃,会导致飞机飞行姿态难以控制,严重影响飞行安全。最难熬的是,浓烈的药剂气味呛得官兵们流泪不止、头晕眼花,有人还出现了呕吐、拉肚子等轻度中毒症状,飞行员戴上口罩继续坚持工作。经过连续一个月奋战,他们终于杀灭了害虫,这次飞防过后,连城林场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虫灾。

  为了抢在短暂的雨季之前把草种全播下去,飞播队经常和任性的天气“捉迷藏”,一天里接二连三地进场、退场。要是赶上好天气,他们就持续作战,太阳不落,飞机不停。长时间、高强度的超低空作业导致飞行员们掌心全是水泡、血泡……全凭着“轻伤不下火线”的顽强毅力坚守岗位。在地方举办的欢送会上,飞行员们伤痕累累的双手,让地方同志深受感动。

  西部地区大面积荒山荒地,人工造林人力成本高、劳动效率低、经济投入大,而飞播造林具有速度快、成本低、工效高的显著优势。一架运输机每次装种800公斤,日播7架次,相当于1000个劳动力一天的工作量,特别是对人迹罕至的荒漠远山,更具有不可估量的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

  “感谢党、感谢解放军,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2018年7月,阿拉善左旗播区的蒙古族牧民阿拉腾巴根,谈起自己的家境变化时对部队感激不尽,飞播前年收入5000元左右,飞播后,他创办双金养殖场,年收入已达11万元。“以前这片地什么都不长,我们放牧的牲口找不到草吃,一年到头也养不活几头。这几年不仅年收入增高了,政府还为我们进行培训,提供就业岗位;种子马上成熟了,我们可以自由售卖,又可以赚笔钱了。”

  在革命圣地延安,播区内牧草产量是飞播前的19倍,为发展当地畜牧业奠定了良好基础,当地还开设了养羊场、养牛场,牛羊产量不断创新高,为居民提供了更多的就业岗位。

  在内蒙古阿拉善左旗,护林员就业岗位增加239个,人均年增加收入2万元,农牧民可以通过对播区内的沙生植物进行深加工,利用沙生植物种子提炼食用油,制作食品增稠剂、品质改良剂、稳定剂以及饵料黏合剂等添加剂,用叶子做成饲料供骆驼、羊、马、牛采食……

  在绿化祖国、保护生态和脱贫攻坚的道路上,官兵们驾机为犁,以天作田,沙场战沙,云霄耕耘。笔者走入营区内的展览馆,看到沉甸甸的荣誉和成果——88面锦旗、36块奖牌、14位被全国表彰的先进人物……

  这是祖国和人民给予他们的最高奖赏,他们值得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