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春·退役军人就业状况调查

  文/中国退役军人·融媒体记者 杨学娟

  今年全国两会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做好高校毕业生、退役军人、农民工等重点群体就业工作。”3月11日,李克强总理在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记者会上,回答记者提问时说,要保障退役军人就业。

  每年几十万军人退役,大多数要走上就业创业之路。国有企事业单位就业固然好,但毕竟容量有限。如何开辟更多退役军人就业门路,推动退役军人就业,相关部门在不断努力。

  退役军人事务部成立以来,千方百计扩大退役军人就业工作的“朋友圈”。截至2020年10月,相继与大型国企、大型民企、全国工商联签约,退役军人就业工作阵营不断扩容。

  “企业贸易合规师、二手车经纪人、汽车救援员、网约出租车司机、整理收纳师……”1月15日,人社部公示了一批新增的职业工种。在这万物互联的时代,新的事业在兴起,新的就业选择越来越多,就业方向看似不可确定,却又蕴含着无比丰富的可能性,改变着人们的生活。

  “灵工”时代

  凌晨5点钟,刘国良从位于北京市通州区的家中开车出发,顺便接上前一晚预约的乘客。到达目的地首都机场后,他再接一单返回市区。伴随太阳升起,早高峰来临,订单陆续涌入手机。10个小时后,下午三点左右,刘国良收车回家。

  “一天的流水在800-1000元,月均20000元。”专职从事网约车司机三年多来,刘国良跑了8000多单。曾当过八年兵的他,虽只有30出头年纪,却自嘲“过着老年人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按时出车收车,疲劳不驾驶、喝酒不开车、业余要会友。

  1978年出生的翟柏林退役20年了,老家在河南,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举家到北京生活。相比单身的刘国良,翟师傅有养家压力,同样干专车司机三年多,除了定时接送孩子,他每天出车十几个小时。“平台对司机有出车时长要求,我们这行是多劳多得,出车时间长、服务质量好,平台派单也有倾斜。”翟柏林向记者介绍。

  网约车司机不是刘国良和翟柏林的第一份工作,却是他们打算长期从事的工作。滴滴出行为他们提供了时间灵活、可以兼顾生活的工作机会。

  在滴滴出行平台,退役军人司机占比保持在12%左右。2020年6月,创始人程维发言称,平台有1166万网约车司机,以此推算,有130多万名退役军人在该平台灵活就业。

  2020年7月,国家发展改革委等13个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支持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 激活消费市场带动扩大就业的意见》,鼓励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新业态释放了越来越大的就业吸纳潜力,改变着人们的就业方式。

  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记者会上,李克强总理提及,灵活就业已经涉及两亿多人。智联招聘发布研究报告指出,2020年,有超过7成白领对灵活就业表示期待与认可,32.5%的受访白领表示从事过灵活就业,体验了“斜杠”生活。灵活用工时代来临,也为退役军人就业带了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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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锅上的油“滋滋”响着,一整根鱼骨被放进去,“撒上椒盐、辣椒面,一定要炸熟”。话音刚落,拍视频的小伙子“嘎嘣嘎嘣”嚼起炸好的鱼骨,美味从屏幕中溢出。这则短视频浏览量9324.7万,获得233.8万点赞,拍摄者是一位名叫叶挺的退役军人。凭着有趣搞怪的“万物皆可炸”视频,这位“80后”迅速成为抖音新晋美食主播,并开始帮助当地村民带货、推介美丽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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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军人、抖音美食博主叶挺在做直播带货

  “让航海、军旅、运动等潮流密码统统搞定的秋冬潮牌在这!”这是退役军人王威创办的时尚军旅服装品牌定位。王威是“90后”,曾因参加过某卫视的军旅题材节目而为人熟知。退役后,他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并在淘宝开了店铺,有31万余名粉丝关注,年成交额超过百万。

  新的电商平台、短视频平台、各类社会服务平台风起云涌。抖音、快手、拼多多、淘宝等平台比较成熟,门槛低、投入小,成为灵活就业创业的蓄水池。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发布的研究报告指出,2019年8月-2020年8月,共有2097万人通过抖音直接获得收入;2020年7月,淘宝数据显示,有超过1万名退役军人在平台创业,一年内新增57家年成交额百万以上的退役军人淘宝店。新平台的崛起,为退役军人、应届生、农民等各类人群带来就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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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业还是要让市场来唱主角

  以新经济、新业态为代表的民营企业实力强、活力足,提供了大部分就业岗位,成为吸纳就业的主力军。全国工商联发布的《中国民营企业社会责任报告(2020)》指出,“在稳就业保民生工作中,民营企业‘主渠道’作用凸显,2019年民营企业吸纳了70%以上的农村转移劳动力,提供了80%的城镇就业岗位、90%的新增就业,是城镇就业的重要保障。”2010年11月,前程无忧发布了研究报告,称2020年1-11月,其平台上发布的职位76.3%来自民营企业。

  广东省退役军人事务厅曾针对3000余名2019年度退役军人开展过就业抽样调查,有近一半退役军人在民营企业就业。江苏省南通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提供的一组数据显示:2020年,南通市接收自主就业退役士兵2017人,其中,到民营企业就业的有1202人,灵活就业的120人,自主创业的51人,三项合计占比68%。

  张丽军是一名大学生退役士兵,2019年毕业进入牧原集团,在生产部养猪技术处负责平铺猪舍除臭运营。在片区工作组里,她是唯一的女生。“第一次进场(养殖场)我就吐了,因为不能适应异味。但想起新兵连那三个月的经历,我觉得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从实习期当“徒弟”开始,现在张丽军也开始带“徒弟”,工资从每月四五千元提高到一万余元,负责河北等片区场站的除臭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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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的考核制度健全,晋升渠道向所有人开放,只要你干得好就有机会!”和张丽军一样,退役军人何传洲也是2019年入职的,用了三个月时间,从一线养殖技工做到养殖场段长,后来又成为场长。2010年退役的他是河南南阳人,在天津、成都干过销售、做过管理,觉得年龄大了想回家乡发展,选择了牧原集团。

  “养殖场推行军事化管理,打个比方,我们一个场区相当于部队一个连,场长相当于连长,下面有段长、组长,退役军人能找到熟悉的感觉,适应比较快。另外,公司对退役军人足够重视,我能感受到管理层对我们有不一样的期许。”

  何传洲说,所有员工的收入待遇跟业绩挂钩,晋升透明公正,让大家工作有目标,看得到希望。“有种员工与公司共进退的感觉”。现在,他每月有2万多元收入,在当地比较可观。

  张丽军、何传洲说,他们认识的在公司就职的退役军人,都打算继续干下去。同样有这种打算的退役军人还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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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汉滴滴专车司机杜川曾服役5年,2003年退役后,在商场做过安保、经营过小商铺、搞过销售、当过文员,经历过职场“潜规则”,也被老板拖欠过工资,最后,成为一名滴滴专车司机。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突袭,武汉封城。杜川加入了社区保障车队,为居民提供出行服务,接送医护人员,志愿服务了80多天。他记得,去年正月十五,在物资紧张的情况下,一位老人把家里不多的元宵匀出来送给他们。更让他感动的是,疫情结束后,6岁的女儿一次放学后跟自己说,学校让孩子们说说关于疫情的感想,女儿提到了他的光荣事迹。“那时,我真的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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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军人武汉滴滴专车司机杜川在去年疫情期间志愿加入社区保障车队

  强家宝也在孩子崇拜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职业价值。他出生于1994年,2014年退役后,曾做过宠物美容师、当过饭店传菜生。2018年,经朋友介绍加入河北唐山的民营企业“兵之初”集团,目前每月收入有八九千元。

  “公司1000多名员工都是退役军人,主要业务是为幼儿园、中小学开展国防军事教育。”强家宝说,他们把革命战争历史、英雄故事融入体能训练项目中,带着孩子们一边做游戏,一边完成爱国主义教育。

  “幼儿园缺少男性教师,一听说我们是退役军人,园长、老师都很尊重,家长们也都欢迎,想让孩子们从我们身上学到更多‘阳刚之气’”。每次上完课,孩子们都意犹未尽,围着叫“教官、教官”,稚嫩的声音和纯真的眼神,融化了强家宝他们这些小伙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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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之初”集团的退役军人教官带领幼儿园小朋友上体能训练课

  另一方面,退役军人的加入,也给所在企业“赋能加分”,实现了“双赢”。

  “退役军人司机整体综合素质较高,爱岗敬业、助人为乐、自律自强。在乘客给出的服务评分中,他们口碑很好。”滴滴退役军人就业服务中心办公室主任冯馨介绍,退役军人司机家国情怀重,责任感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他们中很多人参加了当地社区保障车队、医护保障车队、社区防控保障,成为一支重要的抗疫力量。

  “退役军人组织纪律性强、有责任担当和高度的执行力,又甘于牺牲奉献,与我们的企业文化高度契合。我们非常欢迎他们到牧原来创造价值。”牧原集团常务副总裁曹治年说。

  牧原集团近年的高速发展中,能看到不少退役军人的身影。据统计,集团有退役军人4004人,先后有177名优秀退役军人走上管理岗位,273名优秀退役军人成长为优秀工程师。这些退役军人把军队的管理方式、军人的拼搏精神带入企业。

  2020年7月,6000名新聘用大学生报到军训。“我们首次尝试由退役军人组建集团内部教官团,发现他们既能够出色完成军训,又能够传承集团文化,为集团人才培养做出突出贡献。”曹治年介绍,退役军人言传身教,“传帮带”了大量后备人才。

  “这是个朝阳产业。全国共有幼儿园29万所,义务教育阶段学校21万所,如果每个学校配备2名国防教官,能解决100万名退役军人就业,还能拉动国防教育服装、器材生产。”“兵之初”总经理果海涛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近些年,他带领团队走出河北,在江苏、山东、河南、广东、湖南、海南都拓展了业务,不仅办国防教育基地,还开了配套的服装器材加工企业。

  正因为尝到了“甜头”,越来越多企业愿意招聘退役军人。2020年10月,河南省退役军人事务厅联合牧原集团开展了退役军人专场招聘,又有1600余名退役军人就业。根据最新消息,滴滴出行将在未来三年招募15万名退役军人。

  学习和坚持才能“破圈”

  尽管对当前的就业状况都比较满意,但接受采访的退役军人不约而同都提到类似的困扰:身边人的不解、自己的“包袱”。

  “家里人总觉得这不是个正经工作,说我不务正业。”专车司机刘国良原本有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家里人对他年纪轻轻辞职开专车,至今仍不太理解。

  “村里人看我整天对着一块石头,还拿个摄像机拍拍拍,都指指点点的。”美食主播叶挺曾经开过两层楼店面的婚纱摄影工作室,还做过淘宝的签约摄影师,因为看到了抖音平台的机遇,结束所有工作专心做短视频,也要面对村里人的质疑。

  “这不就是去养猪吗?能有什么前途?又脏又累!”在牧原集团工作的何传洲说,自己也曾有心理“包袱”,因为很多人对这份工作有误解,还停留在20世纪家庭、小作坊养猪那种认识上。“我真的呼吁大家的观念能有所转变,养殖业也是高科技产业!”

  除了传统观念影响,“体制外”就业也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很多企业停工停产,员工或因此收入减少、或因此失业。特殊经济形势下,体制内的一些优势突显出来。

  另一方面,依托互联网发展起来的新业态企业,改变了传统的用工模式。“平台”替代了“单位”概念,一个“平台”上可能有数以百万计的劳动者就业。但因缺乏规范新业态的法律法规,一旦发生劳动纠纷、工伤事故等,劳动者的维权复杂且艰难。此外,灵活就业人员大多需要自己缴纳社保。

  令人欣慰的是,这些问题已经引起重视。李克强总理在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记者会上说,应该给灵活就业人员社保补贴,特别要用机制性的办法来解决可能出现的职业伤害问题,给他们提供基本的权益保障。很多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专家学者,纷纷呼吁尽快出台新业态从业者劳动保障法律法规。有的省份,如浙江省《关于优化新业态劳动用工服务的指导意见》明确,与企业建立劳动关系的新业态从业人员,也应依法参加社会保险。

  企业也尽自身所能,为退役军人员工提供待遇和保障。为了更好地培养使用退役军人,滴滴出行成立了退役军人服务中心,设立了专门针对他们的职业能力培训,未来还将优选退役军人担任车队队长、司机服务经理等管理岗位。公司内部的商业保险、关爱基金也都向退役军人及其家庭开放。

  “情怀与待遇,一个都不能少”。牧原集团对来自艰苦边远地区、荣立三等功以上,在抗震救灾、抗洪抢险、抗疫中表现突出的退役军人,经当地退役军人事务部门推荐后直接入职。退役军人服役贡献与入职后薪资挂钩,荣立三等功的退役军人薪资上浮10%。很多一线养殖场远离市区,在生猪保育段、育肥段等重要阶段,需要员工集中两三个月驻场工作。对此,企业比较人性化,设置了夫妻场,还有“母子关爱”等工程,方便家庭团聚。

  普通人对就业的认知也在发生改变。美食主播叶挺走红后,生活圈子发生了巨大变化,政府部门、投资商、有需求的企业都找上门来。他新开了一个专门带货的号,销售家乡的有机水果蔬菜,还有来自各地的原生态产品。“现在,在村民眼里我能赚好多钱。很多人都找来问我怎么做,也想跟着做。”叶挺说。

  叶挺将经验总结为:学习和坚持。他说,自己专门到杭州报班学习直播带货,在抖音上开通视频号半年,都没有什么人关注。但他坚持边做边在平台上学习,摸索内容定位、研究粉丝爱好、掌握提高流量的技巧,这才有了后面的爆款。

  “之前我自己就参加了培训,成为一名幼儿感统训练师,后来顺利加入‘兵支书’成为幼儿教官”。强家宝说,虽然公司开发了成体系的课程,但他还是有意识地不断创新教案。现在,他带领一支有20多名教官的队伍,每周要求自己必须给幼儿授课,“了解一线教学,才能更好地管理”。

  有人说,这个时代已没有终身职业。学习的大门随时敞开,对于退役军人来说,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有必要在学习培训中不断提升。退役军人事务部很早就提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工作理念,通过加强教育培训,提升退役军人就业创业竞争力。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退役军人事务系统提供了覆盖100个以上职业(工种)数字培训资源,为自主就业退役士兵赋能。很多地方退役军人事务部门联合民营企业,为退役军人提供培训机会。如,长沙市退役军人事务局联合湖南三一工业职业技术学院举办 “培训+就业”一体化专班,不仅免费培训、包吃包住,还承诺推荐就业。

  在川流不息的热闹都市,在粉丝围观的网络直播间,在山清水秀的现代化农村,在无数平凡的岗位上,他们在忙碌地工作,在为生活努力打拼。他们是万千劳动者的缩影,他们是退役军人。